俞野早出晚归，鲜少和江南乔见面，两人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

看似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村里奔走相告的消息给打破，大嘴巴的德芸嫂欢喜道：“队长说了，吃了晚饭去打谷场开会，有天大的好消息宣布！”

但凡是领导的发言，就像老太婆的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江南乔本不是十里村的人，在家乐得自在，压根就没去凑这热闹。

等到天上的星子在漆黑的夜空中闪耀时，木门终于嘎吱一声被兴奋的俞小花给推开了。

她瘦削的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意，激动道：“乔乔姐！咱们家有喜事了？！”

江南乔转了转躺得僵硬的脖子，打趣道：“怎么？你哥要嫁了？”

“呸呸呸！才不是呢，咱们村里要遣人去挖山道，修路咧！我哥也报了名，没准能被选中呢……”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出卖廉价的劳动力，还一副中了彩票的模样，这孩子的快乐为什么这么奇怪？

“挖山道的人挣得都是满工分，一日三餐还管饭！小队长甚至还能拿工资，以往这样的好事都轮不到咱家的，可这次郑队长让哥哥也报了名！他终于又开始相信我们了……”俞小花满脸感慨，就差热泪盈眶了。

江南乔眉心重重一跳，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细枝末节的小事。

院子的另一端。

俞野接过嫂子递来的帕子，敷在俞渊额头上，对方的脸颊因为高热而绯红，就连唇上都沾着白皮。

他瘦如鹰爪的大手抓住俞野的铁腕，咳了两声：“阿野，听美凤说你报了名去修葺山道？”

“嗯……”

俞渊的眼底带着薄泪，他细心叮嘱：“千万别和人发生冲突，老郑能让你去，说明打心底里开始相信你了……”

“呵！他个老东西心里自有成算……”

俞野没把话说透，若不是他将江南乔这块烫手山芋接过来，这名额还真不一定会给到俞家。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找准机会得送走那个女人了！

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别这样说，我们能留在村里已是不易……”俞渊语气中带着脆弱。

他是那场事故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如今想起都心有余悸。

俞野将裤兜里的止疼药拿出来，放在他的床头：“这是托人给你带的药……”

俞渊的眼仿佛被刺痛，他蓦的就将药摔到地上，面红耳赤道：“买这药做什么，有这闲钱不如把债还干净。”

俞野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沉默不语。

弯腰捡起被拂在地上的药瓶，语气自然：“债要还，病要治，你急什么？”

“那你呢，什么时候找个对象？”

俞野的身躯有瞬间的僵硬，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俞渊看着人高马大的弟弟，泪目道：“是我耽误了你们，我这样的废人还不如去死……”

他狠狠捶了两下自己的腿。

俞野瞥见院子里忙碌的女人，倏然闭上双眸：“就算是为了嫂子，你也该好好活着……”

“阿野，你明知道……”俞渊的话还没说完，俞野唰的一下就掀起了门帘，大步离去。

将他想要说出口的话扼杀在心底。

而站在院子里的陈美凤抬眸望来，相顾无言……

……

因为俞野即将去锣鼓山挖山道，一去就是半月。

在此之前，他需要去一趟镇上，将家里储存的鸡蛋和其他干货卖掉。

俞小花像阵旋风儿似的从院外刮了进来，挤进江南乔住的那窄小鸽笼：“乔乔姐，明儿我哥要去镇上，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镇上有供销社，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小吃……”

说完她咽了咽口水，极为向往。

江南乔眼底微微闪烁了一下，她定了定神：“好！我随你们一起去……”

“啊！乔乔姐最好了！”俞小花天真得可爱，闻言恨不得在她床上打个滚儿。

乐颠颠的出了门。

半夜。

江南乔睡得迷迷糊糊的翻身，察觉到有个阴影蹲在自己的床头，小声唤着：“乔乔姐！乔乔姐……”

她被吓得一激灵，翻身而起，满头的青丝顺着肩头倾泻而下。

带着慵懒的风情，看得俞小花一愣一愣的，她茫然道：“该起了，我哥是不会等人的。”

江南乔拧着眉头瞅了眼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僵硬的点了点头，打发着她：“行，你先出去，我换好衣服就来……”

她穿的衣裳都是陈美凤的旧衣，格外的朴实且破旧。

顶着熹微的星光，三人迈着腿向镇上而去，一路上就只有俞小花叽叽喳喳的叫，其余两人诡异的沉默。

路过一处山头时，江南乔竟然瞧见了挂在树上青色的橘子，俞小花手脚飞快的摘了个野橘，剥开皮就往嘴里塞，随即被酸得脸都皱成了一团，直呕酸水：“难吃难吃……”

俞野轻轻的敲了敲她的脑袋，提醒道：“还没到季节，摘了也是浪费。”

深山老林，荒无人烟，在夜晚的笼罩下，这里静的就像是能吞噬人。

只能听见身边人的脚步声，和偶尔的虫鸣。

天刚亮，三人才总算是走到了镇上，一条光秃秃的街道，和周围错落低矮的房屋构建成了小镇。

除了供销社门前喧闹，其余皆门可罗雀。

俞野抿了抿唇，对着俞小花嘱咐：“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把鸡蛋卖掉……”

他加入了供销社门前那排得老长的队伍。

俞小花早已经不受控制的溜到了供销社的门前，盯着橱柜里精致的糕点，口水都差点掉下来。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且陌生，江南乔的梦境里曾有过这条街道。

她顺着石板路往右转，一颗高大的皂角树挡住了去路，连树身上绑着的红绸带都如梦中般鲜艳，她的心蓦的提到了嗓子眼，抬起素手敲响了隐在皂角树下的铁门。

“咚咚咚……”

一声一声仿佛从天际传来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