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婧蹲在大沟上面，给康母指着路，她没下去，康母搜寻半天，一毛钱的收获都没有，最后灰溜溜的回家了。

康父这一辈子有一句自己的座右铭，那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一直认为人生没有绝路，困难总会过去的。

此景正好应了康父这句话。

此时的康父正在洗煤厂煤泥池子里挖煤泥，给别人装到四轮车里，一吨煤泥给十块钱。

车主拉着煤泥去市场上卖，一车煤泥倒手赚五十。

有一辆四轮车，开着它去卖煤泥赚钱，这件事父亲羡慕了十来年，苦于没有钱买车，一辆五千块的二手车。

康父现在能在那个洗煤厂挖煤泥，还是邻居带他进去的。

邻居跟厂子领导讲了康家的困难情况，领导同意他去挖煤泥，但是分不到池子，只能在别人不要的边边角角捡着挖。

就是这么一个出大力的活，也不是谁都能去干的。

身体素质好能出大力那是基本，能进去挖煤泥需要点关系，分煤泥池子更需要关系。

别人都是合伙包一个池子，这样清池子效率高，所以像康父那样的散户，只能捡边角不好挖的煤泥，而且还要经过包池子的人的同意。

这样一天下来能赚四五十块，偶尔好的情况能赚到七八十块钱。

但不是天天都有活干，每个月清洗池子的时候就会停工。

洗煤厂里，挖煤泥的和开车卖煤泥的那些人，都知道康父家庭条件困难，还要供一个学生读书。

康婧考上市一中，是康父在洗煤厂干活的动力和炫耀资本，很多人也确实很羡慕康家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

那些养车的人也默默的照顾着康父，看他没车装的时候，会找他装车，或者预约几车的煤泥。

中午饭康父都是在附近的小吃铺吃饭，一块钱两个大馒头，一碗两块钱豆腐汤，每天如此。

时间久了，大家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

小吃铺老板经常会在豆腐汤里放两个大虾，就像正常上菜一样，没有过多言语。

养车的那些人每天赚的盆满钵满，几个人合伙吃午饭，点一桌子菜，经常会叫康父过去一起吃，总说点多了吃不完浪费，其实就为了加他一双筷子。

这样的日子就算再苦再累，康婧学习好这件事一直是照亮康父困苦人生的那道光，他总是会跟别人炫耀他的宝贝女儿。

不只是炫耀，他对孩子的付出确实没法挑剔，他这一生的辛苦都是为了这个女儿。

好在康婧从小就很懂事，知道家里困难，几乎不管父母要东西，但是小孩子，总会有她执念的东西，偶尔也会忍不住想要争取一下，只是争取一下，她知道买不起也没办法。

康婧管康父要东西，康父从来没说过家里没有钱买或者不买这句话，他都会说爸下个月或者哪个活儿干完结完钱就给你买。

而且都会兑现诺言，尽管爷俩还得过康母那一关才行，因为康母管钱。

康婧小时候管康母要东西，康母都会说:“咱家没有钱怎么办呢，要不然把你妈牵市场卖了吧，有人出钱买，你就把你妈卖了，换钱买你想要的东西。”

康婧无语……后来再也不跟她提要求了。

傍晚日落西山，西边的山披上了橘黄色光芒，娘俩在家翘首以盼，盼着康父干完活回家。

咣啷啷，咣啷啷，康父破旧自行车的声音在家右侧的路上响起，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他回来了！

康父满脸黢黑，看到娘俩在院子里等他，离老远就咧嘴乐，露出洁白的牙齿，牙齿和白眼球的白色与黢黑的脸，形成强烈的对比。

“爸回来了！我给你打水洗脸。”

康父从头到脚都是煤泥，整个儿一泥人。

“回来了。”康父声音里带着宠溺。

“老家伙今天挣多少钱？”

“你们猜猜今天挣多少。”

每到这时候，康父逗娘俩让猜赚多少钱，是必备节目。

“看着表情还行，超过五十了吧。”

“算你猜对了，正好五十！”

“拿出来看看。”

“就五十，咋不信呢。”

说着从怀里掏出装钱的塑料袋，因为怕钱被煤泥整个染黑，所以都用塑料袋隔离。

康父小心翼翼的从塑料袋里掏出钱，一张一张展开，一共六十块钱。

整理着钱的时候，纸币之间会发出沙沙的声音，那是煤泥灰夹在钱里，摩擦的声音，康父用手抖掉钱上的煤泥灰，把钱递给康母。

“这不六十吗，你个老家伙！”

康父依然咧嘴笑，好像很有成就感。

康婧一边打水一边支棱起耳朵听着，六十块钱，也就是连挖带装车六吨煤，这是用汗水换来的钱。

“爸，我今天捡到钱了。”

“捡到钱了？捡多少？”正在洗头发的康父很好奇的歪头看了一眼康婧。

“243。”康婧没兜圈子，直截了当的说出。

“真的假的，还有这好事，在哪捡的？”

“就在下面那个垃圾站捡的。”

“一会我也去看看。”

果然，听到别人捡钱的反应都一样，在哪捡的？也想去溜溜缝。

康婧帮忙倒水，换水，大清洗之后，父亲眼睫毛周围残留着黑色，像是画了全包眼线。

“老家伙，小家伙，晚上吃点啥？”

一天赚的钱超过五十块，才有这待遇，能买点新鲜菜吃。

家里种的菜，只有土豆、韭菜、菠菜、生菜以及香菜和小葱等收获了，其他菜要再过一个星期才能采摘。

这个年头再穷也不会饿肚子了，只是吃不起好吃的东西是真的。

“拌个凉菜吧，姑娘 行不行？”

“行，我没意见。”

“那你去菜店买一块钱干豆腐，四根黄瓜，买几头大蒜，给你十块钱，剩钱想吃什么可以买点。”

“妈，我想要在凉菜里加拉皮。”

“就不放凉皮了吧，浪费钱，填不饱肚子。”

“买！买！放凉皮，姑娘要放凉皮咱就放。”

在一旁数着康婧捡来的钱的康父一如既往的向着康婧说话。

“你就惯吧你！”

“妈，那我买凉皮了啊，我走了啊！”

康母在厨房忙着，康婧去买菜，康父去垃圾站附近重走捡钱路，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