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镜花水月，皆为虚妄。破！ ❞

──林寒玉

谢鸣渊出了一口恶气，兼且将越渊炼化为前世从来没有的本命灵剑，心情舒畅，简单收拾了行装就往山门去，赶上其他正要出发的弟子。

众人看那柄光彩出众的越渊剑，诧异的惊呼声此起彼落，又不得不信。

「谢师兄，你──当真炼出来了？」

「这就是本命灵剑？不用驱动就可以自行护主的灵剑！」

「我们还以为掌门出了这个天大的难题，谢师兄你一定来不了──这可真厉害！」

「没什么没什么，师尊的的玉川剑那才叫厉害。」

谢鸣渊随口谦让，但心里一想，林寒玉的玉川剑不知是如何炼的，光芒当真远胜过他强行炼化的越渊剑，心里登时怏怏不乐，只得勉强笑了笑。

「咱们出发吧？别迟了让各派笑话。」

阴山位处西边荒凉之地，本来是一座大山，后来地动山摇，就分成了两座，像两扇大门一样，中间有一条极狭窄的甬道，最窄处只容一人侧身通过。

传说这里曾发生一场惨烈的战事，有将军领命清理战场，但尸气太重，竟不能生火烧毁，那将军只得挖透了山腹，把尸骨都丢进去封了。

这般诡异的地势又最是招纳阴气，据阴山本地的老人说，曾经有人看到山里埋的死人变成了阴兵，每逢初一子时，鬼门关大开，阴魂就会经狭道回到这片古战场里厮杀，有好些商旅夜里经过都莫名其妙失踪了，自然人心惶惶。

阴山集的百姓日益穷困，又怕阴兵吸了阳气出山害人，听信野路子的道士的话，出点钱财让附近的贫困人家卖了待嫁女儿，再让这些女子都穿上红嫁衣，抹了脂粉唇红，带到山头活埋了，以阴婚来平息阴兵的怨气。

这般每年献十人，阴山的孤坟愈来愈多，但每逢初一子时，山里还是鼓声震天，而每逢十五晚上，更添了敲锣打鼓、丝竹吹奏的嫁娶奏乐，山里莺声燕语，有如灯会一般。好些男子好奇循声音寻去，从此消声匿迹。

老人都说，是被鬼嫁女掳去当鬼郎君了。

阴山集众人终于发现阴婚一事根本是个错误，痛哭流涕地请求修真者除妖，却又折了好几个散修。云宫知悉此事，就邀其余四大门派一同前往，于阴山集会合。

五雅堂的弟子最先到达，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了两个时辰。

五雅堂以堂训「雅论、雅量、雅致、雅识、雅正」闻名天下，是个最看重修心养性的门派，男弟子个个宽袍大袖，温文儒雅，一副彬彬君子模样；女弟子也穿着飘逸的襦裙，在外行走蒙着白面纱，虽看不清楚样貌，但走路姿态婉约动人，在集市走着吸引了不少人注目。

「这五雅堂的女仙子真好看，要是能娶一个回家当婆娘……」路边一个痞子看得直流涎，大着胆子，伸手拉队列最后的一个少女的袖子。「女仙子，要不要……」

「阁、阁下……」那女弟子是首次跟师兄姐出外历练，一路走来，心里已经紧张得不得了，这流氓还来调戏，在门派里学过的应对之法怎也记不起来，只晓得挣着袖子，红着脸小声嗫嚅。「你放开，你……」

「燕师妹，别慌。」一把扇子伸过来，轻轻一下就挑开了那流氓的手。「这等登徒子让师兄来打发就好。」

「刘师兄！」那叫燕细语的女弟子一喜。

在队伍里回头出手相助的是五雅堂的后起之秀，「四君子」中排行第三的刘明。

他长得高挑挺拔，举止潇洒，一对桃花眼一弯，手轻轻一动，扇骨末梢点着那流氓的手，再一送，那人就如腾云驾雾般摔了出去，一跤跌坐在大路上，伤倒没伤着，只是吓得目瞪口呆，连滚带爬地逃了。

刘明对那人瞧也不瞧，收回扇子一看，眉头轻轻一蹙。

旁边一些师姊妹熟知他性子，这扇子的末端碰过无礼之徒，刘明定不会再要了，就笑语盈盈地向他讨扇子，一时间莺声燕语，「刘师兄」前「刘师兄」后的，羡煞旁人。

领着五雅堂队伍、走在最前的是伍慎，一个沉静模样的青年，背着一把焦木古琴。

伍慎是五雅堂后起之秀──「四君子」「慎、思、明、辨」之首，虽先天失语，体质偏弱，却是个修为精湛的琴修。此刻他听得师弟刘明与门人嬉闹，停了脚步，无可奈何地回头望去。

刘明生性跳脱，却对这个师兄又敬又怕，随手把扇子放到不知道哪个师妹手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伍慎面前，陪笑道：「好好好，师兄我不闹了，我回头画一把扇子送你消消气。」

伍慎摆了摆手表示不要，又示意众人一起到客栈安顿。

岂料到了客栈，却碰上了难题：掌柜说没有空的厢房了。

伍慎打着手语，掌柜有些看不懂，四君子中排行第二的王思就上前代问：「这阴山集不比他处繁华，偌大一家客栈，厢房怎会全满？」

「诸位仙人仙姑有所不知，客栈所有厢房都被包下来了，这、这真的没办法呀。」掌柜搓着手陪笑道。「人家出了许多金银，敝店不好拒绝。」

「多少人包的？」

「十位贵客……」

王思心思机敏，心中登时有了猜测，打断掌柜的话：「那十人的衣衫都用金线绣满了麒麟祥纹，是也不是？」

「对对对！贵气得很！」

「穿金戴银的，俗不可耐，十个人住宿就花钱包下整家客栈，除了琳琅庄的人，还能有谁？」王思挑了挑眉，颇为不屑地说道。

「说谁俗呢？！」楼上一个弱冠少年刚好推门出来，听到这话登时气得七窍生烟，戟指就骂。「死穷酸，你敢再说一次？我琳琅庄富甲天下，又是修真大派，你居然在这里大放厥词，评头论足？」

「富有如何？大派又如何？俗就是俗──」刘明和师兄王思一样，不屑地「哼」了一声，反唇相讥。

那少年一看就是自幼娇惯的，从未听过别人如此顶撞，气愤得涨红了脸，连连大喊：「来人！来人把这群穷酸打出去！」

旁边几个厢房里的人登时都出来了，有男有女，衣饰和灵器都很是华贵，一人往楼下看去，犹豫了一下，躬身道：「少庄主，那一行人似乎是五雅堂的同道。」

那琳琅庄少庄主宁茗气得抽出腰间金光闪闪的短鞭，「啪啪啪」地凌空乱甩。

「混帐！同什么道？这就只是一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臭穷酸！打出去！给我打出去！」

另外那九个琳琅庄修士看到宁茗生气了，不敢懈怠，蜂拥到楼下就要动手。

五雅堂的一众年轻弟子虽自幼受训，涵养极佳，但听对方一句一个「穷酸」，心里也颇为不喜，自然不会任人欺侮。

两边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叮」的一声，一段黑黝黝的铁链忽地横亘在中间。

「都住手。」

阻拦的人是个和宁茗差不多大的少年，穿着云宫的服饰，却和云宫普遍弟子的全白服饰不一样，衣袍是全黑的，肩上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雪鸮，手里的玄铁链闪着寒芒，眼睛里映着与年龄不符的厉色。

正是云宫的「惩恶使」雪公子。

「雪……雪公子你来了。」宁茗一反嚣张的模样，缩了缩肩膀，喊了一声。

宁茗作为当年落星岛之变年纪最小的幸存者，在襁褓之中幸运活了下来，在岛上受过云宫四仙君照拂；琳琅庄在落星岛之变后失去了庄主和庄主夫人，群龙无首，也是靠四仙君关照，两派关系甚是亲密。

但每当宁茗看到四仙君的手下雪公子，心里总是莫名发毛，急忙叫停手下的修士。

五雅堂这边，伍慎知道这雪公子乃是云宫四仙君的得意弟子，年纪轻轻已经代表云宫外出惩奸诛恶，有个响亮的名号「惩恶使」，看在他的面子上，加上宁茗收手，也就默默伸手一拦，让师弟妹都退后。

雪公子见状收了铁链，不抱拳打招呼，只傲然冷声道：「在下代表云宫四位仙君前来，与各位前往阴山除妖。」

云宫恁地托大，就只派了一个人前来？

众人心里嘀咕，却不便说出口。

宁茗给雪公子安排了一间上等客房，又黑着脸让出了一些厢房给五雅堂弟子。

有个不长心眼的琳琅庄修士低声抱怨：「这雪公子摆什么架子？胳膊还向外拐，也不知云宫那四个人怎么教的……啊！」

只见白影一闪，那人修为不低，却被那雪公子肩上的雪鸮一击得手。

雪公子冷冷把雪鸮召回来，鸟喙上沾了一点血，正是刚刚闪电般啄伤那人脸颊后留下的。

「四位仙君岂是你们可以随意非议的？」

那人捂着受伤的左颊，想到如果这下啄的是眼珠子，眼睛就要没了，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说什么。

宁茗知道了，也生气地骂了那人一顿：「云宫四位仙君是我救命恩人，人那么好，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赶你出庄！」

五雅堂的小师妹燕细语看见了那人脸上的伤口，心里发怵，小声跟旁边的同门交换想法。

「这人也怪可怜的，不就一时失言吗……啄得这么深，以后会留疤的。」

她看到雪公子寒冷刺骨的视线移到这里来，连忙低下头移开视线，待那道视线停留片刻后挪开，才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