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宁愿把眼泪憋回肚子里去，她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跟汪洋吼叫。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真心想过去掐汪洋的脖子，质问他一句：“结婚十年，你每天穿得人模人样的，除了提着你的公务包，你上班下班，你还为这个家做了些什么？”

她实在想不下去了，她就是他免费的保姆，她就是他的下人，她就是他的奴隶！

而且是不花一分钱的那种保姆、下人和奴隶！

她在这一刻，想吼！想骂！想发疯！

可是，俊俊在房间里写作业！

她不能影响孩子的心情！

她不能吓到孩子！

做女人好难啊！

在白雪的记忆里，母亲白梅跟继父老方，总是当着她和方珍的面打架，吵架，她都是吓得钻到床底下去。

她记得她小时候，一家四口人正在吃饭，白梅和老方闲聊。

白梅说：“家里的钱不多了，你的技术活好，要不，你在外面接一点私活干干吧？”

老方听不懂好话歹话，立刻破口大骂：“你怎么不去挣钱？你笨得跟狗熊一样，你特妈的，我看你的肉皮痒痒了，你去跟别的男人睡觉去吧，睡一觉，钱就来了。”

“你还是人不是人了？你当着两个女儿的面，说这种话？”

“我就说了你怎么办吧？我就说了，我把房子都给你点着了？

咱们都别活了，咱们一块死就得了呗！”

老方腾地站起来就把餐桌推翻了，他气得七窍生烟，他的声音大得如钟一样响，白雪真以为他会拿打火机点房子，她吓得哇哇大哭。

她一哭，老方过来就扇了他一耳光：“死丫头片子，赔钱货，你给我滚出去，再哭，我就把你卖了换钱去。”

“你敢，你凭什么拿我闺女去换钱，你不配！”

“你看我配不配？”他过来抢白雪，要抱起来她，扔到大街上去。

白梅张开着双臂拦住老方，白雪就躲在白梅的身后，就像老鹰护小鸡，白梅就这样保护着白雪，不让他抱。

瞬间，两个人就动起手来，扭打在了一起，你抓我，我打你，恨不得都要把对方揍死。

白雪觉得，如果他们两个人手里都有一把枪，那时候，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对着对方开枪。

两个相互憎恨的人生活在一起，即便说闲话聊天，也会大吵起来。

白雪整天生活在这种争吵的家庭氛围里，她从小到大总是做同样的噩梦。

全都是母亲跟继父吵架的噩梦，有时候是母亲掐着老方的脖子，有时候是继父掐着白梅的脖子，每次她都吓得嗷嗷直叫。

她想到这里，一股股的伤心就像小区里的地下喷泉，一直向上喷着，而且越喷越多。

她从小就发誓，如果她长大结婚了，她坚决不能让她的孩子，再次承受她曾经吃过的苦。

所以，结婚十年，不管她多么怒火中烧，她都会拼命地克制着她的情绪。

她实在要吵架，她就喊汪洋出去吵，下去楼，到小区对面的花园里去吵。

今天，白雪还是按照老惯例，拉着汪洋去外面吵！

“走，我们下楼散散步！”她拉过他，拽着他要下楼。

“我还没吃饭呢？”汪洋围上围裙要做饭。

“儿子已经吃汉堡了，咱俩去外面吃！”白雪憋得受不了了，她要和他吵架，她要约架，她要发泄，她要喊，她要骂！

她就像日本的火山，地下全是岩浆，一直在燃烧，底火很快要失控，马上就要爆发了。

“好吧，我去拿件衣服。”汪洋同意下楼了。

“你快点！”白雪催他，声音里带着哭哑音。

汪洋发现了，发现她的状态不太对，他知道，她要说出来他出轨的事了。

他关上卧室的门，给陈婷发微信：“如果白雪审问我，三儿是谁，我怎么回答？”

“啊？她给你摊牌了？”

“没有呢，她拉我去外面吃饭，估计要给我摊牌了。”

“她说你出轨，你可以打死不承认，实在被逼，非要你承认，你就说是一个女大学生，接下来的事，我来应付她，你千万不要说是我。”

“明白！”

汪洋和陈婷通报一番之后，他拿了一件衣服，走出了卧室。

“快点啊！真磨蹭！”

“我来了，来了......”

白雪早就穿好鞋等着他了。

他套上外套，穿上鞋，用手捋了捋头发，就跟着白雪走出了家门。

到了电梯口，白雪去摁电梯：“请进！”

汪洋用手摸了摸额头，说了一句：“好！好！”

电梯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他们夫妻俩，两个人就各自站着各自的，保持着两尺远的距离。

汪洋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她感觉到了白雪的怒火气场。

真要上战场，真要面对白雪，他还是有点心慌的。

今天这场合，跟以前吵架不太一样，以前都是鸡毛蒜皮的小声，两个人就是拌个嘴，她气，他也急，然后过过嘴瘾，吵一吵，很快就会过去了。

可今天这场架，不太一样，这是相当于打翻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的革命战争。

她要反抗他，她要判他的刑，她一定会像一个法官一样，对他进行道德审判。

这滋味，好难受啊!

他有点心虚，他的后背，还有手心里，已经冒出来了冷汗。

他从小就学习优异，他是一路被表扬着长大的人，他还没习惯做一个满口谎言的人。

在单位里，他能适应职场，也能在勾心斗角中保全他自己，可在家里，他面对白雪，他此时此刻，还是心虚和内疚的。

最基本的道德和廉耻，他还是有的。

他不能没有，他读了几十年的书，他能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可他不想承认他错了而已！

就像小时候考试，有的人一旦考砸了，就说：“都怪老师，老师出的题太难了。”

人往往害怕面对自己，所以，人都会进行自我保护！

而进行自我保护最好的方式就是找借口！

没理找理，自己没错，找对方的错！

汪洋就这么想着，走出了电梯。

此刻已经是晚上7点30分，夜幕已经降临，这正是冬季，外面的气温有点低。

白雪一出了电梯门，冻得把脖子向衣服里缩了缩。

汪洋冻得拽了拽他的毛呢大衣的领子，也向里缩了缩脖子。

他俩走出楼栋，这时，白雪碰到了杨大玉，白雪看到她了，她装着没看见，她不理她，就正常向前走。

可杨大玉得意了，一看是夫妻俩，一块都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