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苗人还是汉人，都有为亡者守灵的风俗。

苗人如果亡故，当地习俗同族人可以相帮。但叶家是汉族，莫尤就不能麻烦族人了。

确如林渊所说，叶家人丁不旺。除去姚曼不便参与，早早休息之外，剩下的只有叶落尘与妹夫莫尤，再就是林渊。

好在这是最后一晚，明早就可以起灵下葬，再难熬也可以坚持。考虑到林渊一路鞍马劳顿，叶落尘又是一家之主，出殡时会有很多程序需要他来完成，最后决定由林渊陪叶落尘在前夜守灵，莫尤单独在后夜守灵。

用叶落尘的话说，妹夫莫尤这些日子也是悲痛万分。妹妹和他成婚不久，二人没有孩子，如今意外去世让他变成孤家寡人。叶落尘说到这长长叹口气，表示等父亲丧事结束，还要帮莫尤料理妹妹的后事。

林渊拍拍叶落尘肩膀，表示理解他的心情。一个长途奔波没有食欲，一个至亲过世茶饭不思，好在莫尤想到这一点，默默到村子食杂店买了一些卤蛋、凤爪、五香花生米之类的零食，还有几罐啤酒，留给二人饥饿时充饥。

吊唁的宾客都已经来过了，院子里除了清冷月光，就只有虫鸣之声。二人坐在供桌前，一人拿一罐啤酒，守着那盏长明灯。

“姚曼在不方便问，计算时间你应该在公司对系统进行第三轮测试，怎么会到我这来。”叶落尘嚼一粒花生米，看着林渊。

“甲方突然将项目提速，原本的第三轮测试取消了。”

“这样呀”，叶落尘点点头，“测试顺利吗。”

“还行。”林渊喝了一口啤酒。

叶落尘看看林渊，“就没有什么瑕疵？”

林渊一怔，心说叶落尘不在公司，但好像什么事都知道。

“没什么瑕疵，一切都很正常。我来之前，与甲方进行了第一次联机测试，他们对系统运行状况很满意。”

“是吗”，叶落尘笑笑，跟林渊碰了一下啤酒罐，“这么说你自己编写代码，把漏洞弥补啦。”

林渊的心咯噔一下，都是业内人士，他听得懂叶落尘说的是什么。

“你能到我这来我挺高兴的，是真的。”叶落尘从真空包装袋里拿一个“泡椒凤爪”啃了一口，“姚曼虽是公司行政，但毕竟是女人，我能想到那2000元钱是你的提议吧。”

林渊尴尬地笑了，“借花献佛吗，都是公司的钱。”

“心到神知，有这份心我就念这份情。”

叶落尘倒了一把花生米在手里，分了一半给林渊，“系统扣款对象是中小账户，对大客户就要有针对性的识别，几秒钟的卡顿外行无法感知，但业内高手还是可以察觉。当然，如果那些大客户在扣款时间段内没有发生交易，系统默认功能可能会让卡顿变得更加微不足道，但要说完美还不至于。”

“可是联机测试时甲方有一位黄总亲自在场坐镇，他对系统都没有任何异议。”

“黄总，是不是一脸凶相，喜欢戴名表的那位？”

“叶总认识他。”林渊这么说，无疑是承认了叶落尘的判断。

“想不到闻墨轩到底还是做了。”叶落尘没回答林渊的话，而是不知所云的说出这么一句。

林渊不懂，叶落尘却不再说，只是劝林渊多喝一点，说一路劳乏，一会好好睡一觉。

其实林渊早就疲惫了，只不过为了陪叶落尘，苦苦强撑而已。两个人喝光了那几罐啤酒，又说了一些闲话，终于熬到了时间。

莫尤准时来接班，林渊毕恭毕敬地在老人灵前上了香，这才回到叶落尘给他安排的房间休息。

简单洗漱后林渊就上了床，眼皮一合直接睡死过去，一直睡到手机闹钟响起。

天色微明，林渊起床才发觉，窗外空有空山鸟语，却是灰蒙蒙的天空，竟是个彤云密布的阴天，似乎随时会下雨。

林渊刷牙洗脸出来，看到已经有帮工来到叶家，随身还带着抬棺用的抬杠。

叶落尘早就起来了，正和一个人商议着什么，看他对整个灵堂指指点点，似乎是叶落尘口中主持葬礼仪式的那个人。

莫尤在用黄纸将铜盆里燃烧过的纸灰包起来，这是要包9个的，林渊过去帮忙。

“主持是你们苗人吗？”林渊一边做事一边问。这里是民族混居区，相互融合的结果就是各族人民外观上看起来几乎一致，单凭装束已无法辨认。

莫尤摇摇头没说话。林渊不懂他的意思，是想表达他不清楚，或是想否认他是苗人。

这时叶落尘招手让林渊过去，看来那位葬礼主持有事情安排。

果然，叶落尘给林渊介绍，葬礼主持叫尼达，由于叶家人手不足，一些程序需要林渊帮忙。

林渊没多想，当即答应下来，心想听这名字像是苗人，看来由于混居，汉人葬礼也不避讳苗人主持了。

尼达告诉林渊，说由于是土葬，吉时到时叶落尘要参与抬棺起灵，这时林渊要替叶落尘拿招魂幡在前引路，等到棺木出了家门，再把招魂幡还给叶落尘。尼达说着，递给林渊一个纸袋，里面满是纸钱，然后告诉他其后只需随在棺木旁，一路抛撒纸钱即可。唯一要求就是在遇到桥梁、路口、转弯及上下坡时，喊一声“接钱走好。”

林渊觉得不难，点头表示应允。

这时宾客以及帮忙的人陆续进了院子，叶落尘看见姚曼也走了过来，安排她留守家中，待棺木出屋后打扫一下院子，再准备一些茶水、毛巾之类的，待下葬的人回来洗洗手，喝口水，以示家属的感谢。

姚曼满口答应，顺嘴还问林渊是否休息好。

叶落尘替林渊回答，说他昨晚陪我守灵，肯定休息不好，我得谢谢你们帮了我不少忙。

林渊回答说都是同事，干嘛这么客气。姚曼打趣说等事情结束，要请我们吃顿好的。

这时尼达看看时间，大声说吉时快到了，请帮忙的各位乡亲做好准备。随后他举举手上提前准备好的招魂幡，放在一根梁柱旁，示意林渊过去自己取。

院子里的人开始忙碌，身影刚好彼此遮挡。在林渊从身前走过的一刹那，叶落尘低声说了一句，“小心财物，昨晚那2000元钱被偷了。”

林渊一怔，他的印象里说到边民都是善良淳朴，居处偏僻却风景如画，宛如世外桃源，不想也有这种龌龊事。

林渊想问是否有线索，叶落尘却已经向灵堂正中的棺木走去，看来是觉得葬礼重要，暂时不想声张。

林渊走到梁柱旁伸手去抓招魂幡，不想入手一痛，原来有根木刺扎进手掌，已经流血了。

林渊吃痛哎呦一声，尼达听到赶忙过来察看，帮林渊将木刺挑出，嘴上同时解释，说招魂幡幡杆是荆条制成，上有尖刺，忘记提醒林渊了。

尼达将刺伤林渊的那段荆条掰断，见上面还有血迹，解释说下葬见血不吉，随手将荆条放进自己口袋。

林渊笑笑说没事，是自己不小心，然后接过招魂幡。

“吉时已到，抬棺起灵。”随着尼达一声高喊，叶落尘按照汉家风俗，跪在地上将棺椁前一个泥土烧制而成的瓦盆摔碎，然后起身单手扶棺。林渊赶忙跑到前面，将手上招魂幡高举，此时共计8人的抬棺者分列左右，将抬杠放在肩头。

棺木被绳子牢牢捆住进而留好绳结，抬杠穿进去就能行动。随着整齐划一的一声号子，八人同时发力将木棺缓缓抬起。尼达飞速上前将垫棺的红砖踢倒，这意味着除非下葬，棺木再不准落地，否则将有大祸。

“爸爸一路走好”，叶落尘凄惨地喊了一声，扶棺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