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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洛阳奇文录》一经上线便受到了广大网友的关注,是“紫山的前凉文王”大大的倾心之作,小说以主人公巨大石象之间的感情纠葛为主线,精选内容:男女主角分别是石象,巨大,冰冷的悬疑灵异小说《洛阳奇文录:狐祸邙山》,由新晋小说家“紫山的前凉文王”所著,充满了奇幻色彩和感人瞬间,本站无弹窗干扰,欢迎阅读!本书共计34545字,1章节,更新日期为2025-07-03 04:25:13。目前在本网 sjyso.com上完结。小说详情介绍:洛阳奇文录:狐祸邙山
第一章 猎狐绝踪朔风卷着铁砂般的雪粒子,狠狠抽打在孟三爷沟壑纵横的脸上。
他佝偻着腰,踏着邙山北麓深可及踝的积雪,一步一个深坑地往山脚下的孙家湾挪。
肩上那根磨得油亮的枣木杠子,沉沉压着三只赤狐的尸体。狐血尚未冻透,黏稠、温热,
沿着僵硬的腿脚滴落,在青石板的薄霜上砸开一个个暗红的小坑,
融化的雪水旋即又被寒气冻住,凝成一滩滩污浊、不祥的红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和着山间特有的枯草与冻土的凛冽气息,刺得人鼻腔发酸。
几只缩在屋檐下避寒的乌鸦聒噪着飞起,盘旋在孟三爷头顶,黑羽掠过铅灰色的天空,
留下几声粗粝的嘶鸣。村口那株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
几个裹着臃肿棉袄、抄着手晒太阳的老人,远远瞧见孟三爷和他肩上那抹刺眼的赤红,
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往树后阴影里退了半步。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深深的忧虑,嘴唇翕动,对着身旁的老伙计压低了嗓子,
声音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孟家老三……又造孽了……”这声低语,裹在呜咽的北风里,
断断续续地飘进了孟三爷的耳朵。他脚步丝毫未停,
布满冻疮和老茧的大手紧了紧肩上的杠子,嘴角却向下撇出一个冷硬的弧度。造孽?
他孟家三代猎狐,凭本事吃饭,给这穷山沟里的老少爷们儿换回多少油盐铜板?供品?
那玩意儿能填饱肚子,能换来洛阳城里白马寺药铺掌柜手里叮当作响的银元?笑话!
孟家的猎狐之术,始于光绪年间,他祖父孟清良手里。那时节,也是个这般酷寒的隆冬。
孙家湾周遭的山林里,不知怎地涌来了成群的黄鼠狼,饿绿了眼,
如泼墨般漫过北邙素白的雪坡,直扑村里农户的鸡鸭棚舍。
尖利的嘶叫、禽畜的惨鸣撕裂了雪夜的死寂。就在村人绝望之际,是山里的赤狐群,
如一道道赤色的闪电,从雪窝里、岩石后暴起突袭,专挑领头的强壮黄鼠狼下口,
尖牙利齿精准地切断它们的喉咙。一场惨烈的混战,雪地被染得斑驳狼藉,
黄鼠狼的尸骸铺了一层,狐群也付出了代价,但终究保住了孙家湾的元气。自那以后,
村人便视赤狐为守护灵兽。每逢立冬,家家户户门口必定郑重其事地摆上三片厚实的陶瓦,
里面盛着新收的蜀黍、晒得干甜的红薯片,算是酬谢狐仙的恩义,
也祈求它们继续庇佑这一方水土的平安。这份虔诚的供奉,在孙家湾延续了几十年,
直到孟三爷接了父亲的衣钵。他腰侧挂着的,是孟家祖传又经他反复改良的铁夹。精铁打造,
沉甸甸足有二十斤,那咬合的机括,被他用邙山深处采来的草乌根茎捣出毒汁,
混合了狼毒花籽粉,反复淬炼过。这夹子歹毒之处在于,力道拿捏得极准,
专卡狐狸纤细的脚踝骨,既让它瞬间丧失行动力,又不至于立刻毙命或撕裂珍贵的皮毛。
洛阳白马寺一带最大的药铺“回春堂”,掌柜的是个识货的主儿,
高价收购这狐腹最柔软处剥下的皮子,据说缝制成护膝,给城里那些害老寒腿的达官贵人用,
效果奇佳。巩义来的精明皮货客商,则抢着要狐腿上那层细密厚实的绒毛,织成的手套,
轻暖异常,在省城能卖出天价。更别说那蓬松油亮、一根杂毛也无的狐尾,扎成拂尘掸子,
送到西安的古玩铺子,轻轻松松就能换回半袋子叮当作响的银元。
孟三爷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糊着厚厚防风棉纸的院门时,
一股浓烈的硝皮子气味混杂着干草和兽类的腥臊扑面而来。院子一角,
立着几个空了大半的木笼子。他熟练地将肩上的死狐卸下,丢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蹲下身,抽出腰间磨得雪亮的牛耳尖刀。
刀锋从狐狸柔软的咽喉处精准切入,顺着脊椎骨的走向,毫无滞涩地一路划到尾椎。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寒光。一整张赤红油亮的狐皮被完整地剥下,
像褪下了一层薄薄的、带着体温的锦缎。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
很快就在冻硬的地面上积成一洼,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那双常年被山风刮砺、被硝石腐蚀的手,此刻被狐血浸透,仿佛戴上了一副猩红的手套。
“三爷!三爷!在家吗?” 院门被粗暴地踹开,
一个裹着厚棉袍、戴着瓜皮帽的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是常跑白马寺和孙家湾这条线的药材商王胖子。他脸上带着惯有的市侩笑容,
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急切。
一个沉甸甸的粗布钱袋被他“哐当”一声砸在院子中央的石磨盘上,激起一小片灰尘。
“三爷,回春堂的赵掌柜又催货了!眼瞅着要进腊月,城里那些老爷太太们催护膝催得紧!
年前最后一批货,价钱好说!”王胖子搓着手,嘴里哈出大团白气,
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地上那几张刚剥下来还带着热气的狐皮,“就……就这三张?三爷,
您老可是咱们邙山猎狐的头把交椅,这点儿……怕是不够塞牙缝啊!”孟三爷没吭声,
只是撩起眼皮瞥了一眼那钱袋,又扫过墙角那几个空荡荡的兽笼。
笼底只剩些干草和零星的黑色粪便。他沉默地站起身,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刺骨的冰水,
哗啦一声浇在满是血污的手上,用力搓洗。冰冷的水刺痛了皮肤,
也让他发热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何尝不知货少?往年这个时候,
笼子里至少该关着七八只活狐。可今年入冬以来,山里的狐狸像是凭空消失了。
他布下的夹子,常常一连数日空空如也。偶尔夹到,
也不过是些刚离窝不久、毛色暗淡的幼狐,皮子既小又薄,值不了几个钱。成年狐狸的踪迹,
竟如同被这茫茫大雪彻底抹去了一般。一种隐约的不安,像冰冷的蛇,缠上了孟三爷的心头。
他想起前些日子去后山青龙沟下套,在残破的青龙观石碑下避风抽烟时,
看到雪地里那些稀疏得可怜的狐狸脚印,又浅又乱,透着仓惶。当时心头就掠过一丝异样。
他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旱烟,将烟锅在粗糙的鞋底上用力磕了磕,火星四溅。
然后猛地站起身,一言不发,抄起靠在墙角的钢叉,大步流星地出了院门,
将王胖子带着几分谄媚几分催促的呼喊甩在了身后。雪更大了,鹅毛似的,铺天盖地。
孟三爷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邙山深处,直奔那些往年狐狸最常出没的山坳、沟涧。
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搜寻着任何可疑的痕迹。扒开厚厚的积雪,
找到几处熟悉的狐洞口,洞口散落的爪印杂乱而细小。他费力地刨开积雪,挖开洞道,
里面果然只剩下几只拳头大小、冻得瑟瑟发抖、闭着眼睛嗷嗷叫的幼崽,毛茸茸的一团,
连站都站不稳。成年狐狸踪影全无,仿佛抛弃了它们最后的血脉。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沫灌进领口,孟三爷蹲在被雪覆盖的青龙观残碑旁,
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死寂的山林,心头那股不安越来越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不是寻常的稀少,这是……要绝迹了?他布满红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像被逼到绝境的野兽。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孟三爷的饭碗,不能砸在这群畜生手里!
他猛地站起身,不再搜寻狐狸的踪迹,而是调转方向,
朝着山南面、靠近伊河渡口的游殿村疾步走去。游殿村有个不起眼的中药铺子,
坐堂的是个干瘦沉默的跛脚老郎中,姓葛。据说祖上是宫里的御医,流落到此,
手里攥着些稀奇古怪的方子。孟三爷顶着风雪推开药铺吱呀作响的木门时,
葛郎中正就着昏暗的油灯,用一把小铡刀切着药材。
一股混杂着陈年草药和霉味的苦涩气息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葛先生,配点‘引路香’。
”孟三爷开门见山,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名字:麝香草、肉豆蔻、还有一种只在深秋悬崖石缝里才生长的、开着猩红小花的无名草根。
这三味药,寻常方子里极少用到一起,尤其那无名红花根,带着一股子奇异的甜腥气。
葛郎中切药的手顿了顿,抬起浑浊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孟三爷一眼。那眼神复杂,
带着一丝了然,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还有一丝……警告?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转身,从高高的药柜最深处,摸出几个落满灰尘的陶罐。他佝偻着背,
用一杆小秤仔细地称量着,然后倒入石臼中。孟三爷也不催促,只是抱着胳膊,
目光沉沉地盯着那石臼。昏暗的油灯下,葛郎中枯瘦的手臂握着石杵,一下,又一下,
缓慢而有力地捣着。先是麝香草浓烈的异香弥漫开来,接着是肉豆蔻温暖厚重的辛香。
当那几块暗红色的无名草根被捣碎、挤出汁液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猛地爆发出来——浓郁的、熟肉般的腻香,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腥,
如同腐败的血液混合了蜜糖。这气味霸道地盖过了所有药香,迅速充斥了整个狭小的药铺,
甚至透出门缝,飘散到风雪中。葛郎中皱紧了眉头,捣药的动作更快了些,似乎想尽快结束。
终于,石臼里的东西变成了一滩粘稠的、暗红如凝固血液般的药泥。
那股甜腻腥香越发浓烈刺鼻。“省着点用,孟三爷。
”葛郎中把药泥小心地刮进一个粗陶碗里,递给孟三爷,声音低沉沙哑,
“这东西……引来的,未必是福。”孟三爷没接话,只是摸出几枚铜钱拍在柜台上,
端起粗陶碗,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风雪里。葛郎中那句警告,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他心里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当夜,风雪稍歇,
一轮惨白的下弦月勉强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透出点光晕,冷冷地照着银装素裹的邙山。
孟三爷像一只幽灵,背着一个沉重的竹篓,独自潜行在熟悉的山林。
他避开村人供奉狐仙的那些山口,
专挑那些隐秘的、远离人烟的山坳、乱石堆、枯藤缠绕的背风处。他用一根削尖的木棍,
将那粘稠、散发着诡异甜腥肉香的暗红药泥,
仔细地涂抹在一块块突出的岩石背面、深陷的土坑边缘、枯死的树根缝隙里。
那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顽强地扩散着,像一张无形的、充满诱惑的死亡之网,
悄然撒向这片寂静的山林。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
在那些涂抹了药泥的地方附近,他精心地埋下了一个又一个淬了草乌毒汁的沉重铁夹。
铁夹冰冷的机括被枯草和薄雪巧妙地覆盖,只留下那致命的诱惑气息在寒风中飘散。四天,
整整四天。孟三爷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每天天不亮就进山,黄昏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
头两天,一无所获,只有呼啸的风雪嘲弄着他的徒劳。第三天黄昏,
在一个背阴的、乱石嶙峋的山坳里,他终于听到了那声沉闷而熟悉的金属咬合声,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短促、几乎不似狐鸣的尖嚎!他拨开枯草,一只壮硕的成年公狐,
后腿被那沉重的铁夹死死咬住,锋利的锯齿深深嵌入皮肉,草乌的毒素正沿着血脉迅速蔓延。
狐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孟三爷冷酷的脸,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愤怒,
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它徒劳地挣扎着,利爪在冻土上刨出深深的沟壑,
却无法撼动那冰冷的铁器分毫。孟三爷面无表情地举起钢叉。最后一窝狐狸。翌日便是立冬。
清晨,孙家湾家家户户门前都摆出了那三片承载着敬畏与希冀的陶瓦。然而,
当第一缕稀薄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照亮那些瓦片时,村民们惊愕地发现,
里面的供品——蜀黍、红薯片——竟然一夜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瓦片里空空如也,
连一粒粮食的碎屑都没留下。
这绝非往年狐狸取食后留下的克己与留余——它们通常会小心翼翼地取走一部分,
留下大部分,仿佛在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一次,是彻底的、贪婪的扫荡!
瓦片边缘,甚至残留着一些凌乱的、细小的爪印,带着泥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骚气。
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孙家湾。上了年纪的老人脸色煞白,
嘴唇哆嗦着:“完了……狐仙……狐仙不享用了……要出大事了……”神婆陈氏,
一个常年穿着褪色蓝布褂、眼神锐利的老妇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
挨家挨户地看着那些空瓦片。她抓起一把残留着爪印的泥土,凑到鼻尖闻了闻,
又抬头望向被铅灰色云层压得低低的邙山,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惧。
她猛地转向聚拢过来的村民,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不是狐仙!是黄仙!黄皮子!
它们抢了狐仙的供奉!它们……它们要来了!”仿佛是为了印证她那不祥的预言,当天夜里,
惨白的月光被浓云遮蔽,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昏暗。孙家湾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声在屋檐下呜咽。守夜的狗突然集体狂吠起来,那吠声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和狂躁,
随即又变成了低低的、带着极度恐惧的呜咽,最后竟彻底噤声,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村西头孙老七家最先遭了殃。
先是鸡舍里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的“咯吱咯吱”啃噬骨头的声音,
接着便是鸡鸭临死前短促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孙老七抄起顶门杠冲出去,
借着屋里透出的微弱灯光,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恐怖景象:土黄色的兽影,如同决堤的泥浆,
从田埂上、墙缝里、柴垛下疯狂地涌出来!它们体型细长,动作快如闪电,
小小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残忍的绿光,尖利的牙齿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白。它们互相推挤着,
发出“叽叽喳喳”刺耳的嘶鸣,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腥臊洪流,瞬间淹没了鸡舍!
羽毛、碎肉、内脏的碎片在月光下飞溅!几只挤不进鸡舍的,竟顺着门缝窗棂,
疯狂地钻进了堂屋,撞翻了油灯,黑暗中只听到锅碗瓢盆碎裂的刺耳声响,
夹杂着孙老七婆娘撕心裂肺的哭喊!“黄皮子!黄皮子成精啦!”“快抄家伙!堵门!
堵门啊!”“我的鸡!我的鸭啊!天杀的!
”凄厉的哭喊声、叫骂声、棍棒击打声、黄鼠狼尖锐的嘶鸣声,
瞬间在孙家湾各个角落爆发出来,将这个立冬的夜晚搅成了沸腾的恐怖炼狱。
土黄色的浪潮在月光下翻滚、蔓延,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活物,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骚臭。孟三爷站在自家院门口,
听着外面传来的混乱与绝望的声浪,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别在腰后的牛耳尖刀,冰冷的刀柄硌着他的掌心。
他抬头望向黑沉沉如巨兽匍匐的邙山,那里,除了混乱的村庄和肆虐的黄潮,一片死寂。
那些曾守护这片山林的赤色身影,仿佛真的被这场大雪和他腰间的铁夹,彻底抹去了痕迹。
只有风,卷着血腥和骚臭,呜咽着掠过他的耳畔。就在这时,
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墨黑的夜空!惨白的电光如同巨斧劈落,
瞬间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孙家湾东面金村方向那广袤的麦田!紧接着,
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令人心悸的轰鸣,仿佛有巨龙在翻身!
第二章 金村遗魂黄鼠狼的肆虐如同瘟疫,在孙家湾蔓延了整整七天七夜。鸡鸭绝迹,
连圈里的猪羊也遭了殃,白日里都能看到那些土黄色的细长身影在断壁残垣间流窜,
贪婪的小眼睛闪烁着不祥的光。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腥臊、绝望和死寂里。
白昼如同鬼蜮,村民们紧闭门户,只在门缝后露出一双双惊惶的眼睛。孟三爷家也不例外,
院墙加固了,兽笼清空了,但那弥漫的骚臭和远处不时传来的、细碎密集的啃噬声,
像冰冷的蛇钻入骨髓。他坐在堂屋冰冷的条凳上,看着角落里儿子孟栓柱苍白的脸。
少年蜷缩在厚棉被里,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自从那晚黄鼠狼袭村,目睹了那地狱般的景象,
他就一直高热不退,噩梦呓语不断,
嘴里反复念叨着“绿眼睛……好多绿眼睛……”第七日黄昏,天色阴沉得如同锅底,
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闷得反常,连平日里聒噪的乌鸦都销声匿迹。
孟三爷在院子里劈柴,斧头沉闷地砸在木砧上,仿佛在敲打他心头的郁结。
就在他弯腰拾起一块劈好的木柴时,毫无征兆地,一道惨白得刺眼的闪电,
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撕裂了浓墨般的天幕!那光芒瞬间将天地万物照得纤毫毕现,
狰狞扭曲的树影、惊恐的村舍、远处金村方向广袤的麦田,都在这非人间的强光下暴露无遗!
紧接着,一声撼天动地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轰隆隆——咔啦啦——!
” 那声音狂暴得足以震碎耳膜,脚下的青石板都为之剧烈颤抖!孟三爷被震得一个趔趄,
斧头脱手砸在地上。他猛地抬头,心脏狂跳,只见那道炫目的电光余韵未消,
竟直直劈落在金村东头那片平坦的麦田中央!如同巨锤砸向薄冰,
大地深处传来令人心胆俱裂的、沉闷而巨大的轰鸣!那轰鸣持续着,滚动着,
仿佛有远古的巨兽在地底痛苦地翻滚、咆哮!金村方向,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黑色裂口,
在电光石火间出现在麦田之上,边缘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焦烟!“龙翻身!龙脉翻身啦!
” 不知是村里哪个老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喊,如同夜枭啼鸣,
瞬间划破了孙家湾死水般的寂静。恐慌像野火般燎原,
家家户户的门窗后都响起压抑的惊呼和孩童的哭嚎。孟三爷心头剧震。龙翻身?
金村那片地……他猛地想起祖辈流传下来的模糊说法,金村地下,怕是有大东西!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比黄鼠狼的威胁更甚。他顾不上还在屋中病榻上的儿子,
也顾不上院子里散落的柴火,抄起墙边那盏积满灰尘、许久未用的防风马灯,
胡乱灌满煤油点燃,又顺手抓起倚在门边的钢叉,拔腿就朝着金村方向狂奔而去!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沫,抽打在他脸上,他浑然不觉。
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被黄鼠狼蹂躏得一片狼藉的田野,越过田埂沟渠,直扑那道巨大的地裂。
越是靠近,
空气中那股混杂着焦糊、泥土翻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而阴冷的气息就越发浓烈。
地裂边缘,已经稀稀拉拉围了几个胆大的金村村民,个个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对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靠近。孟三爷拨开人群,将马灯高举过头。
昏黄跳动的灯火艰难地刺破黑暗,勉强照亮了裂缝深处的情形。他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只见塌陷的墓穴穹顶如同破碎的蛋壳,半悬在裂口之下。
就在那摇摇欲坠的穹顶下方,悬挂着一套巨大的青铜编钟!那编钟形制古奥,
钟体上布满了繁复狰狞的兽面纹和云雷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远处天际又滚过一阵沉闷的雷声余韵时,
那悬挂的编钟竟随之嗡嗡共鸣起来!低沉、悠长、带着金属震颤的悲鸣,
如同无数冤魂在地底齐声呜咽,穿透泥土,直抵人心!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威严,
又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怨愤,震得周围的泥土簌簌下落,也震得裂缝边缘的村民双腿发软,
扑通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念有词:“龙王爷息怒!祖宗显灵啊!饶命!
饶命啊!”孟三爷强忍着那股直冲脑门的眩晕感,钢叉拄地稳住身形。
他死死盯着那套在幽暗中自鸣的编钟,又借着灯光扫视塌陷的墓室。
碎裂的夯土墙、散落的朽木、隐约可见的彩绘残片……还有几根惨白的、粗大的兽骨,
被翻涌上来的泥土半掩着,暴露在灯光下。这不是普通的坟冢!这规模,
这气派……一股寒意混合着难以抑制的贪婪,悄然爬上他的脊背。消息像长了翅膀,
一夜之间传遍了邙山脚下的村镇,也惊动了更远处的人。第三天头上,
一支奇怪的队伍出现在通往金村的泥泞小路上。打头的是三辆簇新的黑色福特小汽车,
这在兵荒马乱的年头,是绝对的稀罕物。后面跟着七八辆骡马大车,车辙深深陷入泥里,
显然载着重物。小汽车在离地裂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为首那辆的车门打开,
下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呢子大衣,脖子上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蓝眼睛锐利得像鹰隼,
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远处那道巨大的地裂和跪拜的村民。
他身后紧跟着两个穿着灰布军装、斜挎着步枪、一脸精悍的卫兵。
南教区主教——威廉·查尔斯·怀履光William Charles White。
他操着一口流利但带着异域腔调的中文,
腰、穿着长衫马褂的中国通译实则是他的文物贩子助手说道:“上帝指引我们来到此地,
这些沉睡的古代器物,正是传播福音、见证主荣光的绝佳媒介。” 他的声音温和,
甚至带着一丝悲悯,但那眼神深处闪烁的,却是毫不掩饰的攫取之光。
怀履光没有理会跪拜的村民,径直走到地裂边缘。
他带来的卫兵粗暴地驱散了还围在附近的几个金村人。怀履光俯下身,
目光贪婪地扫视着墓穴深处。他让通译找来几个胆大的村民,用绳索和滑轮,
小心翼翼地将一件刚刚从泥土里清理出来的玉璧吊了上来。那玉璧通体青碧,温润如凝脂,
直径足有一尺有余。怀履光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仔细地擦拭掉玉璧上的泥土,
露出了上面精美绝伦的蟠螭纹——两条无角的小龙相互盘绕纠缠,线条流畅灵动,
充满远古的神秘力量。
“Beautiful! Magnificent!” 怀履光忍不住低声赞叹,
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玉璧表面,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他抬起头,
目光扫过旁边面色凝重、眼神复杂的孟三爷,脸上堆起一个温和得体的笑容,
仿佛在分享一件神圣的事业:“主需要这些器物,将它们带离这蒙昧的东方,
让世界见证这失落的文明,感受造物主的伟大安排。” 他顿了顿,
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勇敢的猎人,你第一个发现了神迹,主会赐福于你。
” 说罢,他朝旁边的通译使了个眼色。通译立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鹿皮钱袋,
沉甸甸的,里面发出银元碰撞的悦耳声响。他上前一步,
不由分说地将钱袋塞进孟三爷粗糙僵硬的手里。“拿着,主教大人赏的!你熟悉地形,
带我们的人下去看看,少不了你的好处!” 通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冰凉的银元隔着鹿皮硌着孟三爷的手掌。他低头看着那钱袋,
又抬眼看看墓穴深处幽暗的光影,
再看看怀履光那张在玉璧映衬下显得格外光洁、却也格外遥远冷漠的脸。
耳边是卫兵粗鲁的吆喝声,是骡马不耐烦的响鼻声,是通译喋喋不休的催促。他捏紧了钱袋,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沉默地点了点头,将钱袋揣进了怀里那件油腻的羊皮袄深处。
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仿佛暂时压下了他心底翻腾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和不安。当夜,
金村八座被雷暴劈开的周代大墓周围,亮起了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跳跃的火光将这片古老的墓地照得亮如白昼,
也映照着怀履光兴奋得有些扭曲的脸庞和他身边卫兵黑洞洞的枪口。怀履光亲自指挥,
像一位贪婪的将军在巡视他的战场。他带来的苦力在卫兵的监视下,
如同蚂蚁般在巨大的盗洞内外穿梭。沉重的青铜编钟被粗大的麻绳捆扎结实,在号子声中,
被几十个汉子喊着号子,一寸寸从幽深的地宫拖拽出来,钟体与湿滑的泥土摩擦,
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面铜鼎、镶嵌着绿松石的象牙杯……一件件沾满千年泥垢、却依旧难掩其华美与沉重的珍宝,
被粗暴地从它们沉睡的墓室中剥离,裹上草席,装上等候多时的大车。火光下,
这些国之重器闪烁着冰冷而诡异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控诉。马车队排成长长的一列,
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车轮深深陷入泥泞,碾过散落在路边的、被翻出的惨白兽骨,
发出咯吱咯吱的碎裂声,远远望去,像一支沉默而诡异的送葬队伍。
孟三爷蹲在最大的那个盗洞边缘,背对着喧嚣的火光和鼎沸的人声。
他嘴里叼着那根磨得发亮的铜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
辛辣的旱烟味勉强压住墓穴深处涌上来的那股混合着朽木、淤泥和金属的刺鼻怪味。
怀里的银元沉甸甸的,硌着他的肋骨,带来一种奇异的、麻木的踏实感。
他刻意不去看那些被搬上马车的器物,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黑黢黢的邙山轮廓。就在这时,
一阵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盗洞深处炸开!那叫声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
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的号子声和吆喝声!“鬼啊!有活物!”“绿眼睛!是绿眼睛的东西!
”两个刚才还在下面清理棺椁的壮汉,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从幽深的墓道里冲了出来!
他们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其中一个裤裆湿了一大片,散发出臊臭,
显然被吓得失禁了。他们指着身后黑洞洞的墓穴深处,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活……活的!
棺材边上有活的!绿眼睛盯着我们!”喧闹的工地瞬间死寂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那个深不见底的盗洞。火把的光晕在洞口跳跃,却照不透那浓稠的黑暗。
怀履光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愠怒。
他一把夺过旁边卫兵手里的火把,大步走到洞口,厉声喝道:“废物!
什么东西就把你们吓成这样!” 他举着火把,探身向洞内照去,
同时拔出了腰间一把精致的勃朗宁手枪,保险打开的声音清脆而冰冷。昏黄跳动的火光,
艰难地驱散着墓穴深处的黑暗。火光摇曳着,终于照亮了主墓室棺椁旁的一角。
只见一只狐狸!一只体型比寻常赤狐稍大、毛色暗红如凝固血液的狐狸!
它蜷缩在巨大的石椁旁,正低头,用猩红的舌头一下下舔舐着左前腿!那左前腿自膝盖以下,
竟齐刷刷地断了!断口处血肉模糊,白骨森然,像是被什么极其沉重锋利的东西瞬间切断!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当它听到洞口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时——那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
竟不是寻常狐狸的琥珀色,而是两簇燃烧的金色火焰!
冰冷、怨毒、仿佛蕴藏着千年不化的仇恨!“是它!是守墓的狐精!
” 一个尖利、苍老、带着无尽恐惧的声音猛地从人群后响起!是孙家湾的神婆陈氏!
不知何时,她也拄着拐杖,在几个胆战心惊的村妇搀扶下,来到了这如同地狱入口的盗洞边。
她枯瘦的手指死死指着洞内那只金瞳断爪的狐狸,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尖利地划破死寂:“造孽啊!造孽啊!
那是周天子下葬时活殉的灵兽!吸了千年的地气,聚了千年的怨气!你们惊动了它!
你们掘了它的巢穴!报应!报应要来了!”怀履光眉头紧锁,
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烦躁。他显然不信这神神叨叨的乡野之言。“装神弄鬼!
” 他冷哼一声,举起了手中的勃朗宁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那只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诡异、格外不祥的金瞳狐狸。他眼神冷酷,
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砰——!”清脆的枪声在寂静的墓地上空炸响!
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然而,火光一闪的瞬间,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发生了!子弹呼啸着,
竟如同穿过空气般,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只金瞳狐狸的身体!没有预想中的血肉飞溅,
没有哀嚎!子弹只是带起一阵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然后“噗”地一声,
狠狠地钉进了狐狸身后的巨大石椁上,溅起几点火星和石屑!再看那棺椁旁,
哪里还有狐狸的影子?!地上,只留下了一滩粘稠、暗红、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液体!
那血液的颜色深得发黑,在跳动的火把光下,显得格外刺眼、格外诡异!
如同地狱泼洒的墨汁!怀履光举着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镇定自若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地面和那滩刺目的黑血,又低头看看自己冒着青烟的手枪,
金丝眼镜后的蓝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愕和……难以言喻的寒意。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骡马不安的响鼻声,提醒着这不是噩梦。孟三爷蹲在洞口,
烟锅早已熄灭。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滩黑血上,又缓缓抬起,
望向盗洞深处那片被火光和阴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黑暗。
那只狐狸……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在它抬头的瞬间,分明穿透了黑暗,
穿透了火光,清晰地映出了他孟三爷那张写满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的脸!
那眼神里的怨毒,像冰冷的针,狠狠刺进了他的心脏!一股寒气,比这冬夜的风雪更刺骨,
瞬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下意识地捂住了怀里那袋冰凉的银元,第一次觉得那东西,
沉重得如同烧红的烙铁。七天后。
队终于装满了最后一批劫掠来的珍宝——数十件精美的青铜车马器配件和一套完整的玉组佩。
大车被沉重的文物压得吱嘎作响,在卫兵的押送下,
缓缓驶离了这片千疮百孔、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土地。金村上空,
似乎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骚臭和绝望的气息。孟三爷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
那袋银元被他埋在灶膛的冷灰里,再没碰过。
外面黄鼠狼的骚动似乎也随着怀履光的离开而诡异地平息了一些。然而,另一种更深的恐惧,
如同跗骨之蛆,牢牢攫住了他。第四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从里屋传来。孟三爷猛地惊醒,冲进儿子孟栓柱的房间。
只见少年蜷缩在冰冷的土炕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起皮,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浸湿了枕头。他闭着眼,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痛苦呓语,
双手死死地抓着盖在身上的厚棉被。“栓柱!栓柱!” 孟三爷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扑到炕边,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爹……疼……腿……疼死了……” 孟栓柱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涣散,
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孟三爷的心猛地一沉!腿?他顾不得许多,
一把掀开了盖在儿子腿上的厚棉被!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腐坏和墓穴般阴冷的恶臭扑面而来!孟三爷如遭雷击,
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孟栓柱裸露的双腿上,自膝盖以下,
密密麻麻布满了紫黑色的斑痕!那斑痕的形状极其诡异,
如同被无数只缩小了数倍的、扭曲的兽爪狠狠抓挠过、噬咬过!边缘是深紫近黑的淤痕,
向内颜色渐次变深,中心处皮肉竟然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溃烂迹象,渗出暗黄浑浊的脓水!
那溃烂的伤口边缘,皮肉翻卷,颜色深紫发黑,如同中了剧毒!更可怕的是,
这些紫黑色的“爪痕”并非静止,它们似乎在皮肤下微微搏动、蔓延,如同有活物在啃噬!
这景象……这景象!孟三爷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脑中轰然炸开一个画面——金村墓穴里,那只断爪的金瞳狐狸!它那血肉模糊的断腿!
它舔舐伤口时那怨毒的眼神!还有地上那滩深得发黑、散发着同样阴冷气息的污血!
“啊——!”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从孟三爷喉咙里冲出!他踉跄着倒退一步,
撞翻了身后的矮凳,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郎中!快请郎中!” 他发疯似的冲出屋门,对着空寂寒冷的院子嘶声狂喊,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完全变了调。村东头唯一的郎中被连拖带拽地请了来。
这老郎中行医几十年,什么疑难杂症、疮毒恶癣没见过?
可当他被孟三爷几乎是架着拖进屋里,
看到孟栓柱腿上那一片片紫黑溃烂、散发着不祥阴冷气息的“爪痕”时,他倒抽一口冷气,
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比纸还白,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着那溃烂的双腿,嘴唇哆嗦了半天,
才挤出几个带着极度恐惧的字眼:“这……这是……被……被兽夹咬烂的……狐腿啊!
”一句话,如同冰冷的丧钟,在孟三爷耳边轰然敲响!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住。
溃烂的紫黑爪痕……怀履光枪口冒出的青烟……还有自己怀里那袋冰冷沉重的银元……报应!
神婆那凄厉的诅咒,如同鬼魅的耳语,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他猛地扭头,
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窗外金村的方向。那里,
只剩下几个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盗洞,在惨淡的晨光下,散发着无声的、死寂的怨毒。
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着穿过破碎的窗棂,卷起地上的尘土,像是无数冤魂在低泣。
第三章 石象泣血孟栓柱死了。
就在那金瞳断爪的狐狸在怀履光枪下化为一滩黑血的第七个夜晚,
少年在持续的高烧和蚀骨的剧痛中断了气。
孟三爷亲手用家里仅剩的干净白布裹了儿子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尸身,趁着天未亮透,
在自家屋后那棵老槐树下挖了个浅坑,草草埋了。没有棺材,没有纸钱,
甚至没有一声像样的哭嚎。他只是跪在冻得梆硬的土堆前,两只手深深插进冰冷的泥土里,
指甲缝里塞满了泥污和冻僵的血痂。那双手,曾经剥下过无数张油光水滑的狐皮,
此刻却连儿子一具薄棺都换不来。他埋下的,似乎不只是儿子,还有自己半条命。
日子像结了冰的伊洛河,死寂、沉重地往前挪。
孙家湾的恐慌并未因怀履光的离去和孟栓柱的死而消散,反而像阴沟里的苔藓,
在暗处悄然滋生、蔓延。黄鼠狼的祸害消停了些,但村人们看孟三爷的眼神,
却比往日更加复杂,掺杂着恐惧、怜悯,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
神婆陈氏拄着拐杖在村里走动,逢人便压低声音,
用她那干涩沙哑的嗓子反复念叨:“金村的狐仙怨气冲天,孟家老三……沾上大因果了,
那东西……迟早要找上门的……” 这话像冰冷的针,扎得人心惶惶。
孟三爷把自己关在屋里,
整日对着角落里那几张早已干硬发臭、却还未来得及硝制的幼狐皮发呆。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的硝皮子味和挥之不去的、儿子临终前那溃烂伤口散发的阴冷腐臭。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不祥的消息,如同冰雹般砸向了沉寂的孙家湾,
也砸向了临近的象庄村——象庄村的镇村石象,在哭!消息是象庄村一个叫冯安和的少年,
跌跌撞撞跑来孙家湾找他姑妈时带来的。少年跑得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话都说不利索:“姑……姑!石象……石象流血泪了!冯老秀才……冯老秀才说的!
”象庄村的石象,那可是邙山一带响当当的古物。据传是东汉某位帝陵神道前的镇墓石兽,
不知何年何月流落至此,成了象庄村的象征。石象用整块青石雕成,高近一丈,体态雄浑,
虽历经千年风霜雨雪,表面已布满坑洼苔痕,
但那长鼻微卷、巨耳下垂、四足稳踏大地的姿态,依旧透着一股沉凝厚重的古意。
石象臀部的裂痕最为醒目,
那是当地流传甚广的“关公试刀”留下的印记——传说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途经此地,
见石象巍峨,疑有妖邪,便挥动青龙偃月刀试其真伪,一刀下去,石屑纷飞,
留下这道深可寸许的裂痕。这道裂痕,既是石象的伤疤,也是它神异传说的见证。
冯老秀才是象庄村唯一的读书人,前清的童生,一辈子没中举,
守着几卷发黄的旧书和一肚子掌故在村里教书。他为人方正,从不妄言。他亲眼所见,
那便假不了。冯安和带来的消息像一阵刺骨的寒风,瞬间席卷了孙家湾。村人本就惊魂未定,
此刻更是面无人色。“石象泣血?!老天爷!这……这是要大乱啊!” 老人们哆嗦着嘴唇,
反复念叨着那句古老的谶语:“石象泣血,天下大乱!” 这句话像一块沉重的巨石,
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孟三爷原本枯坐在屋里,对外界的纷扰置若罔闻。
但当“石象泣血”这四个字隔着薄薄的窗纸钻进他耳朵时,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里,
猛地掠过一道微弱却尖锐的光!金瞳!断爪!黑血!
儿子腿上那溃烂的、如同被兽夹咬噬的紫黑爪痕!还有神婆那句“报应要来了”!
这一切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瞬间串起,狠狠刺向他麻木的神经!石象!
镇墓兽!金村那周天子的墓……难道……难道那东西……跟到了象庄?!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恐惧、疯狂和最后一丝渺茫希望的冲动,
如同岩浆般在他冰冷死寂的胸腔里轰然爆发!他猛地从条凳上弹起来,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他冲进里屋,一把掀开炕上那床油腻发硬的破棉被,
将已经气若游丝、浑身滚烫的儿子孟栓柱裹了起来!少年瘦弱的身体软绵绵的,
轻得几乎没有分量,只剩下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喘息,像寒风里即将熄灭的残烛。“栓柱!
撑住!爹带你去象庄!找冯老秀才!他……他兴许有法子!” 孟三爷的声音嘶哑干裂,
像砂纸摩擦。他几乎是将儿子捆在了自己背上,用一根粗麻绳死死勒紧。然后冲到院子里,
不由分说地解开自家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驴的缰绳,胡乱套上那辆破旧的板车。
他将儿子小心地放在铺了层干草的车板上,抄起鞭子,狠狠一抽驴臀!“驾!”老驴吃痛,
发出一声嘶哑的鸣叫,拉着破车冲出了死寂的孟家小院,冲出了弥漫着恐慌气息的孙家湾,
沿着坑洼不平、泥泞不堪的土路,朝着东北方向的象庄村,发疯似的狂奔而去!
天色阴沉得可怕,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邙山起伏的脊线上,仿佛随时要崩塌下来。
凛冽的北风卷着尘土和枯叶,抽打在孟三爷沟壑纵横的脸上。他佝偻着背,
一手死死拽着缰绳,一手紧紧按住车板上裹在破棉絮里、随着颠簸不断痛苦呻吟的儿子。
老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枯瘦的肋骨剧烈起伏,破板车在冻硬的土路上颠簸跳跃,
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呻吟。每一次剧烈的颠簸,
都让车板上的孟栓柱发出一声细弱蚊蚋的痛苦呻吟,如同刀子剐在孟三爷心上。“撑住!
栓柱!快到了!就快到了!” 孟三爷的声音在呼啸的寒风中破碎不堪,不知是说给儿子听,
还是说给自己听。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象庄村模糊的轮廓,
像溺水的人盯着最后一根稻草。终于,
象庄村那株标志性的、枝桠虬结的老皂角树出现在视野里。村口已经围了不少人,
个个神情凝重,低声议论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孟三爷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心、正站在石象旁的冯老秀才。老人须发皆白,
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玻璃罩油灯,正仰着头,
神情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悲戚地凝视着石象的臀部。孟三爷也顾不上许多,一勒缰绳,
驴车在石象前几步远的地方猛地刹住,激荡起一片尘土。他跳下车,
踉跄着扑到冯老秀才面前,声音因为极度的焦虑和一路的狂奔而嘶哑变形:“冯先生!
冯先生救命!”冯老秀才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下,转过头,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布满皱纹、写满忧虑的脸。
当他看清孟三爷背上那裹在破棉絮里、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少年,
以及孟三爷那双布满血丝、近乎疯狂的眼睛时,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脸上掠过深深的同情和无力。“三爷……” 冯老秀才的声音苍老而沉重,
他指了指身后的石象,“你看……”孟三爷顺着冯老秀才的手指望去,心脏骤然一缩!
昏黄的灯光下,石象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
目光聚焦在它臀部那道著名的“关公试刀”裂痕上。只见那道寸许宽的深深裂痕边缘,
在青灰色的石质表面,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那液体异常粘稠,如同半凝固的血浆,
沿着石象粗糙的肌理蜿蜒而下,在裂痕下方汇聚成一小滩,
在冰冷的冻土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空气里,
隐约飘散着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如同铁锈混合了泥土的腥气!石象泣血!
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的异象!“先生!我儿!
我儿他……” 孟三爷指着车板上奄奄一息的儿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金村……墓里……那东西……”冯老秀才提着油灯,走到驴车旁,
俯身仔细看了看孟栓柱露在破棉絮外的小腿。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那一片片溃烂、深紫发黑、如同被无数缩小兽爪噬咬过的恐怖伤口。
冯老秀才的眉头紧紧锁成了疙瘩,脸上血色褪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深沉的悲悯。
他直起身,对着孟三爷,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三爷……令郎这……非是寻常病痛,
也非金石可医啊。” 冯老秀才的声音低沉而苍凉,像秋风吹过枯枝,“此乃……阴煞侵体,
怨气缠身……寻常药石,怕是……回天乏术了。”孟三爷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最后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噗地熄灭了。“不!
先生!您见多识广!您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孟三爷猛地抓住冯老秀才枯瘦的手臂,
力气大得几乎要将老人的骨头捏碎,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和最后一丝疯狂的祈求,
“我孟三就这一个儿子!他不能死!不能死啊!”冯老秀才被他抓得生疼,却没有挣脱,
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浑浊的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连绵起伏、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深沉的邙山剪影。
“或许……只有一个人,能解此等阴毒。” 冯老秀才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
“缑山太子庙里的那位……老道爷。”“太子庙?” 孟三爷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
“嗯。” 冯老秀才点头,神情异常凝重,“那位道爷……深居简出,
据说有些通晓阴阳、驱邪禳灾的手段。只是……” 他顿了顿,看着孟三爷布满血丝的眼睛,
“此去缑山,路途不近,且世道……怕是要不太平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 孟三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松开冯老秀才,转身就要去抱车板上的儿子,
“我这就去!这就去缑山!”就在他弯腰的瞬间——“轰——!哒哒哒哒——!
”毫无征兆地,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巨响猛地撕裂了沉寂的暮色!那声音如此狂暴、如此密集,
如同千百面巨鼓在耳边同时擂响,又如同无数道惊雷贴着地皮滚滚炸开!紧接着,
是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划破空气!“炮!是炮!”“枪!好多枪声!”“打起来了!打起来啦!
”象庄村口瞬间炸开了锅!村民们惊恐万状地抱头鼠窜,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孟三爷和冯老秀才同时骇然变色!孟三爷猛地抬头,只见东南方向,洛阳城上空,火光冲天!
一道道橘红色的弹道如同死神的鞭子,撕裂黑暗的天幕!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密集如炒豆般的枪声,正如同汹涌的怒潮,从洛阳城方向,
朝着邙山这边,疯狂地席卷而来!1948年3月,解放洛阳的战役,
以华东野战军第三、第八纵队对洛阳城东、北两面的猛烈进攻,正式打响了!
炮火映红了半边天,巨大的爆炸声浪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原本还算有序的象庄村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村民们如同受惊的羊群,
哭爹喊娘地往家里跑,关门闭户的声音此起彼伏。冯老秀才也被几个后生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只留下一个仓惶而忧虑的眼神。孟三爷站在陷入混乱的村口,
耳中是震耳欲聋的炮火轰鸣和越来越近的枪声,
眼前是躺在破板车上、在爆炸的震动中痛苦抽搐、气息越发微弱的儿子。去缑山太子庙的路,
正是要穿过此刻正沦为战场的洛阳东郊!“栓柱……” 孟三爷看着儿子痛苦扭曲的脸,
心如刀绞。去,九死一生!不去,儿子必死无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
猛地一咬牙,转身跳上板车,狠狠一鞭子抽在老驴身上:“走!”老驴嘶鸣一声,拉着板车,
迎着越来越近的枪炮声,沿着村后一条通往缑山方向的偏僻土路,亡命狂奔!然而,
战争的狂潮远比一头老驴拉着的破车更快!溃败的国军206师残部,如同决堤的洪水,
正沿着邙山南麓的通道,朝着巩义方向仓皇逃窜。其中一股溃兵,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象庄村,
企图依托村子和村后的高地负隅顽抗。“快!占领高地!把那石象给老子围起来!机枪!
机枪架起来!” 一个脸上带着血污、帽子歪斜的国军军官挥舞着手枪,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一群惊魂未定、丢盔卸甲的士兵立刻涌向村后高地——那里,正是石象矗立的地方!
在他们看来,这巨大的石兽和周围隆起的土坡,是绝佳的天然掩体。
几挺捷克式轻机枪和沉重的马克沁重机枪被迅速架设起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洛阳方向。
士兵们趴在冰冷的土地上,依托着石象巨大的基座和周围的土坎、沟渠,
构筑起一道仓促的防线。石象那沉默而悲悯的巨大身躯,
瞬间被裹挟进了冰冷的钢铁杀阵之中,成了死亡的掩体。
孟三爷的驴车刚刚冲出象庄村不过半里地,就被这股溃兵发现了。“站住!什么人!
”“停下!再跑开枪了!”杂乱的吼叫声和拉动枪栓的哗啦声从身后传来!孟三爷头皮发炸!
他哪里敢停?只拼命抽打老驴,板车在坑洼的土路上剧烈颠簸,
车板上的孟栓柱被颠得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瞥,只见溃兵队伍中,
几支步枪已经对准了他们!“砰!砰!”清脆的枪声响起!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
擦着驴车的边缘飞过,打在路边的冻土上,溅起一蓬蓬泥土!
“爹……” 孟栓柱在剧烈的颠簸和枪声中,发出微弱的呼唤,充满了恐惧。“趴下!
栓柱趴下!” 孟三爷目眦欲裂,嘶声吼道,同时猛地一拽缰绳,试图让驴车冲下大路,
钻进旁边一片稀疏的杨树林。就在这时,更加密集的枪声如同暴雨般从洛阳方向泼洒过来!
是追击的解放军先头部队咬上来了!“哒哒哒哒——!”“轰!”子弹如同飞蝗般扫过田野!
炮弹在溃兵刚刚建立的简陋阵地附近炸开,掀起冲天的泥土和硝烟!
溃兵们立刻陷入了更大的混乱,胡乱地开枪还击,枪口喷吐着火舌!
孟三爷的驴车成了混乱战场上的活靶子!一发流弹“噗”地一声,打中了拉车老驴的后腿!
老驴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嘶鸣,前腿一软,轰然栽倒在地!破板车失去平衡,猛地侧翻!
“栓柱——!” 孟三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狂吼,在驴车翻倒的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猛地扑向车板,死死抱住了裹在破棉絮里的儿子!巨大的惯性将他俩狠狠甩了出去,
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冻土沟渠里!尘土飞扬,碎草和干枯的杨树叶被震得簌簌落下。
孟三爷被摔得七荤八素,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但他第一时间挣扎着爬起来,
不顾一切地扑向怀里的儿子:“栓柱!栓柱你怎么样?!”孟栓柱双目紧闭,脸色灰败,
嘴角溢出一缕暗红的血丝,身体软绵绵的,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一息尚存。
刚才剧烈的撞击和颠簸,显然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命力。
“不……不……” 孟三爷颤抖着手去擦儿子嘴角的血,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那边沟里!有活口!
” 溃兵的方向传来一声嘶哑的叫喊。几个溃兵发现了沟渠里的父子俩,
黑洞洞的枪口立刻调转过来!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嗖——!
” 一颗带着尖锐哨音的迫击炮弹,如同死神的狞笑,
准确地砸在了溃兵依托的那座高地——石象的附近!“轰——!!!”震耳欲聋的巨响!
大地剧烈颤抖!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泥土、硝烟和人体残肢,如同地狱风暴般席卷开来!
巨大的石象也被这猛烈的爆炸震得微微一晃!
架设在石象基座旁的那挺马克沁重机枪和几个机枪手,瞬间被火光和浓烟吞噬!
爆炸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推在趴在沟渠里的孟三爷背上,
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泥土里!碎石和泥土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呃……” 怀里的孟栓柱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孟三爷猛地抬起头,顾不上满头的泥土和嗡嗡作响的耳朵,急切地看向儿子:“栓柱!
”少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
此刻却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他的目光,
似乎穿透了弥漫的硝烟和混乱的战场,
死死地、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盯着那座在爆炸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巨大石象!
“爹……它……它在看……” 孟栓柱的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
“绿……绿火……还有……血……好多血……” 他的手指,如同痉挛般,
死死地抠着自己腿上那片溃烂的、深紫发黑的“爪痕”区域,指甲深深陷进腐肉里,
渗出暗黄的脓血!“栓柱!你说什么?!” 孟三爷的心猛地沉到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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