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骏马划过原野,正疾驰的尘土飞扬。
天色即将大亮,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张良和仓海君二人昼夜策马奔走,此刻距离博浪沙已有百里。
岔路口。
两人相继勒马驻足,朝身后望去,等确定身后并无追兵后,深深地松了口气。
回想起白天博浪沙丘的刺杀场景,张良还心有余悸,双手抱拳施礼道:“仓海君,我们两人就此分道扬镳吧,他日有缘,我等必再相见,保重!”
仓海君随即还礼,沉沉的回了两个字:“保重!”
一南一北,即刻纵马背道而驰,未做丝毫停留。
博浪沙暗杀一事,秦军必然会大肆追捕刺客,如果继续结伴逃亡,怕是容易引起秦军的注意,二人经过商议,决定各自藏匿逃亡,躲过追捕的机会则会更大一些。
下邳县西郊田野,一间杂草蔓生的破旧草屋,早已因年久失修,墙壁斑驳不堪的漏出了道道裂痕,茅草稀松的屋顶隐隐约约露出了木梁,勉强可做栖身之地。
夜幕降临,明月悄然升起,皎洁的月光透过屋顶洒落进草屋中。
草屋中的窗户半开,一身粗糙麻衣的少年依靠在窗边,眼神凝望着屋外的远方。
夜风轻轻吹拂着少年的头发,带来一丝凉意。他微微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仿佛在感受着此间的宁静和孤独。
少年名叫杨锋,今年十六岁,这间杂乱不堪的草屋便是他的家。
他的父亲和兄长被秦军征发为徭役,跟随队伍浩浩荡荡的开往骊山,为始皇帝嬴政修筑皇陵,这是一项极为庞大且神秘的工程,如今数年已过,父兄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杨锋当年尚年幼,故而逃过一劫。
母亲独一个人苦苦的支撑着生计,就在半年之前,终于因忧思过度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杨锋自此便在这间草屋中独自过活,每天夜深之时,他就会倚在窗边,呆呆的遥望着远方,似是盼望着父兄能够早日归家团聚。
“咚!咚!咚!”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敲门声。
杨锋心中惊觉,忙问道:“是谁?”
“咚!咚!咚!”
敲门声继续扣响,并无答话,杨锋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前,小心翼翼的半开屋门。
透过缝隙,只见一名公子气喘吁吁的站立在门外,杨锋上下打量了一番,此人衣着华贵,神态略显疲惫,颇有些落魄的样子。
此人正是张良,一天一夜的策马疾行,现在也已经是困乏不堪,见杨锋半开屋门,当即双手施礼道:“小兄弟,在下途径此地,想借宿一夜,不知道是否方便。”
杨锋见此人彬彬有礼,不像是大奸大恶的歹徒,思索片刻,便开门将张良引进屋内。
张良心中大喜,稍稍坐定,便环顾屋内四周,屋内陈设破旧简易,除了这位少年,并不见有其他的人,疑惑地问道:“小兄弟,这间屋子就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杨锋目光注视着张良,心中满是疑云的回答道:“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公子大可安心休息。”
此地虽然简陋破旧,但却有一种静谧安详的气氛,让张良不由的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得以些许放松,如释重负的微笑道:“再下张良,敢问小兄弟怎么称呼?”
“我叫杨锋,不知道张公子因何故至此?”
“在下因遭仇杀,所以逃脱至此,承蒙杨兄弟慷慨留宿,杨兄弟不必客气,叫我张良便可。”
张良不敢将博浪沙行刺一事和盘托出,只能以躲避仇杀的理由掩盖过去,毕竟这件事情影响重大,眼前的少年虽然质朴,但是眼下并不能声张。
对于他的来历,杨锋自是无从判别,只听说被仇人追杀逃亡,心下也是凛然正义的说道:“既然如此,张公子安心住下便是,此处偏僻,平日里并无人来访,公子不用担心。”
“那就多谢杨兄弟了,敢问杨兄弟,家中可还有父母兄弟?”
“父兄早年间被征发前往骊山修筑皇陵,至今未曾归家,母亲因思念父兄,积劳成疾,也已经亡故了。”
说到此处,张良察觉出他神色黯然,心中也不由的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转念一想,秦始皇陵的修建是非常劳苦的,传言被征发前去修陵的徭役,劳累过度致死的不在少数,就算皇陵修建成功,活着的人也未必能回来,秦始皇生性多疑,又怎么会让皇陵内的秘密轻易泄露,恐怕皇陵建成之日,便是他们的死期。
“论年龄,估计我要年长你许多,今日也算是有缘,如若不弃,杨兄弟叫我张大哥就行了。”
杨锋也是不再客气,当即唤了一声:“张大哥!”
张良眼神温和的注视着眼前的少年,看他跟自己死去的弟弟年龄相仿,当下不由的生出了丝丝怜悯。
下邳县逐渐热闹起来。
此地山水相依,自秦国建立后,下邳县的经济和文化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商贾往来经商,农田作坊兴盛,俨然成为了中原东部中的繁荣之地。
城门卯时开启后,商旅百姓争相出入城门。
不过今天的气氛却有些异样,城里城外都多了大批秦军官兵,过关的检查也严格起来。虽然人人心焦如焚,却也无人敢口出怨言,除非不要命,否则谁敢开罪官兵。
清晨时分,张良换了一身普通的麻衣草鞋,看上去跟寻常百姓无异,跟着杨锋便朝下邳县走去。
此行他的目的,虽然是去采买一些日用物品和粮食,以供他和杨锋过活之用,但是没有人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想法,实际上张良是想借采买之名,好方便打探一下秦军追捕的消息。
下邳县内分为六街十巷,共有十三个市集,其中又以面向黄河的北门市集最为热闹,平日里人来人往的甚是兴旺繁华,提供各类膳食的档口少说也有数十间,大小不一,是百姓采办日常粮食和物品的理想之地。
杨锋带着张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摊位摆满了道路的两侧,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令他应接不暇,东瞧瞧西望望。
在充满喧嚣的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中,二人很快的就将需要的物品粮食采买齐全。
杨锋看着手上的物品,心中甚是欢喜,这是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难免有些恍惚,感觉想做梦似得,张良看着他那一脸满足的模样,不觉间露出了笑容,心中滋味百般杂陈,想来他一个少年独自过活,其中艰辛不用多说,平日里能求得温饱就已经是满足了,更别说奢求这目不暇接的美食和物件。
“杨兄弟,我们到前面歇歇脚吧。”
说罢,还不等杨锋反应过来,便带着他朝市集的茶寮走去。
茶寮中,往来商客歇脚闲谈之地,全国各地的消息通过这些人之口,相互传递,想要探听信息,确实是绝妙之地。
二人刚刚坐定,忽闻身边的人低语道:“你们听说了吗?皇帝此次东巡,在博浪沙遭遇到了刺杀!”
此话一出,七零八落的声音铺天而来。
“当然听说了!”
“皇帝没事吧?”
“刺客抓住了吗?”
此人摆了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安静下来,随即又说道:“大家听我说,刺客用一个大铁锤砸碎了皇帝的车辇,但是没想到皇帝并不在其中,此时事出突然,刺客在慌乱中逃脱了,至今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张良看这个人描述的似模似样,就像是他亲眼所见似得,不过听他说行刺之事秦军并无线索,当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件事可是不得了,刺客虽然全身而退,但是皇帝当即让士兵在方圆十里搜查刺客,附近的住户全被处死了······”
“什么?”张良闻言瞬间惊得坐了起来,四周之人被他这一喊,全部侧目望向他。
杨锋眼看张良一跃而起,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坐下来,关切的问道:“张大哥,怎么了?”
张良此时也觉得自己失态,稍微定了定心神,尴尬的回答道:“哦,没事,没事。”
周围的人看他坐下,当下也不再管他,又自顾自的低声议论起来。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张良心中非常悲愤,没想到自认为的刺杀义举和复韩大业,却连累数百名无辜的生命惨死。
杨锋看他失神落魄的样子,也不再多做停留,拍了拍张良的肩膀说道:“张大哥,我们还是回去吧。”
话毕,二人起身,各怀心事似得朝草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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